天色很快就随着变厚的云雾黯淡下去,灰色的天穹降下同样颜色的雪,随着打旋的风刮到我的脸上,化成滴滴冰得刺人的水。
身上穿的不是抵御风雪的装备,融化在身上的雪沾湿了薄皮甲和皮外套,我宁可不抱着胳臂,这样只会让浸着冰水的衣物贴在身上,加快冻死的过程。
冻死?我为这想法打了个激灵。这个令人恐惧的结果在腹中绞成一个疙瘩,堵得我几乎要干呕,狂跳的心脏也挤压着痉挛的食管。我难道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生命的代价,变成永世困在尸身上受苦的孤魂野鬼吗?
背包里有一些之前在森林里随手拾的干树枝,也有用来取火的海豹油块、火棉和打火石,我面临一个抉择——是找个避雪的地方生火?还是冒险继续寻找路?选择前者,柴并不够烧一夜的量,我肯定会被冻死在篝火的死灰边;后者的话则是赌博,成功下山我就能在山脚的林中露营,不然三四个小时后我就会倒在山腰上。
视野渐渐变得单调,我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选择。也许我应该向着反方向走,也许我应该选择那条比较陡峭的岩壁,也许…也许…
精神在自我怀疑中恍惚起来,我感到死亡的威胁已经悄悄来到了背后,我向前走着却不敢回头,因为颈后吹来寒冷的空气就是它索命的呼吸——像是焦炭和肉烧焦的臭味……
这不是烤肉的味道吗?!我一下子清醒起来,以为起了幻觉,但反复确认后我肯定自己闻到了火的味道。有烤肉就意味着有避风的地方,若对方是游民又没有敌意兴许还能分享一下篝火。
篝火和烤肉,光想想这两个词我都能感受到温暖和满足,但我的肚子却不这么想,它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,声音大得山风掩不住。
我掏出背包里的糖油饼咬了上去,那坚如钢铁的干粮差点把我的牙硌掉。揉着酸疼的牙床,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队友们。
无论是集合中还是在搜寻我的踪迹,他们应该也在啃干粮吧?像我这样出丑,他们一定是会嘲笑我的。影手教头会爆笑着骂我“蠢丫头”,达芒则会在一旁傻笑;居恩会像看小孩那样摇头,把糖油饼替我掰成小块并分给伍德兰一半;埃德肯定会分享不费功夫又能吃到的办法,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,把一整个冰块样的糖油饼揣在怀里……还是小口啃吧,让它在嘴里化开,埃德就会这么做。
随着甜味渐渐从碎渣中渗出,空气中篝火的味道也渐渐浓了起来。
只要篝火的主人没有敌意,城墙之外的人都能做朋友!我乐观地想着,顺着气味摸了上去。
不远的两道岩壁间,我看到了一丝火光,烤肉的香味就从那里飘出。
为了安全起见,我还是先从侧面爬上了不太高的岩壁。毕竟游民中也有路匪强盗之流,不能理喻人也很危险。
趴在石涧从侧后方的岩壁上,我首先看到了一个胡乱堆砌的篝火堆,它的主人毫不吝惜地堆了一人高的燃料,熊熊的火焰边上插着三只肥硕的大型鼠类。那烤得焦黑动物散发出让人难以拒绝的香味,油发出滋滋的响声。
对我来说这简直就像一个月一次的开荤日!丝毫不亚于四甲板大饭堂里的烤羊肉!只要生火的是人……
如此想着,我向前小心地挪了不到一步的距离,看到的景象却让心情掉进谷底。
注视着这美味的生物另有他人——说“人”并不确切,围着篝火的是三个黑乎乎的大家伙,它们坐着就比我还高,虽是人形,肩膀却有一般人三四倍宽,上面莫名地戳了一个不成比例的小脑袋。
变种人“猎人”,我在画册之中见过它们的描绘,这还是第一看到真家伙。这种在寒冷地带常见的变种有着和人类似的骨骼结构,很像畸形放大了的人类。拥有低等智能的它们会说简单的语言,会把猎物的完整毛皮扎成外衣防寒;它们身高体胖,耐力上佳,喜欢追逐残杀猎物,被称为“猎人”名副其实。
和大部分变种一样,它们性情十分凶残,无法理喻。进食、杀戮和交配是它们脑子里的全部内容。
远离那熊熊篝火让我感到于心不甘,但为了不给猎人的晚餐加一道菜,我不会犯傻招惹它们。
既然这里有一个小避风港,山腰上也许还能找到类似的,快点行动的话还可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避寒的地方。
不知道是因为太饿,还是手指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里僵硬了,我不小心在向后爬的时候将一块小石头从岩壁上扫了下去。
三个猎人一齐抬头,小脑袋上圆圆的黑眼睛一下子捕捉到了我的所在。糟了……!
“饭——饭饭——!”顾不得背后响起的咆哮,我转身滑下石璧就跑。
我之前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状况,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!
右手边是悬崖和陡坡,左手边则是斜插向天的石壁。我走得越来越高,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摆脱它们的地形。
三个猎人就好像找到了开胃菜一般地兴奋,离得老远都能听到它们含糊的笑声。我为阻击射出的箭插在它们身上,毫无效果,只让它们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!
我早就失去了冷静,箭袋里的矢掉出来也顾不得捡起,遇到岔道我只选择看起来会走得更高的路。
透过云层的微光几乎不及照亮地面,我看不清路,好多次踩到松动的砂岩,也曾经滑倒在微微结冰的斜坡,膝盖和手臂擦伤疼得火辣。
和猎人们的距离越来越近,它们已经不再是视野里的三个不及指甲大的小点。他们那么大,以至于我不需要瞄准都可以射中它们,那些杂乱步伐之中碾压雪和石头发出的吱嘎声都传进耳朵。
我想快点再离它们远一点,但是踏下去的脚却没有如愿稳稳着地——
“啊!”伴随着失去平衡的惊愕,我向着山崖之下滑去,那下面可是根本看不到底啊!
管不得弓了,我双手胡乱地扒住身下的岩石,任凭石渣刺进皮肤,用前所未有的力量将自己拖回到刚刚落脚的岩石上。
“嘿…哈!哈!”那介于人和野兽之间的痴笑声驱赶着我,我连滚带爬地起身,继续向着高处逃去。
事实证明逃跑是徒劳的。一堵不知道多长的陡峭山坡下,我再次滑倒,转眼就被它们包围。
猎人们张着手围成了一个半圆,“肥美的,圈养人!”其中一个说。
城邦人被游民和变种称为圈养人,形象地形容了他们生老病死都不会离开城墙的本质。
怎么能难看地束手就擒?我不可不是圈养人!
走到这一步,本来狂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。人都说无论人多怕死,真正要死的时候反而会平静地接受,这也许就说的是我的状态。
“玩,玩……玩玩。”猎人的笑是我听过最蠢的声音,那双小黑眼睛放着光,就仿佛看着已经大卸八块并烤熟了的食物。
想玩玩?!它忘记问我愿不愿意乖乖成为晚餐,但无论问不问,我的回答都一定是——
甩出袖子里藏的飞刀!
最右边的猎人猝不及防,两把刀分别命中颈和肩。我随后拔出在身后的反曲刀,躲开正面砸下来的大石锤,将它主人的手筋割断,并蹬住它负痛而弯曲的膝盖,攀上后背,最终把护腕上的短匕首送进对方后脑。
我的训练不是白做的,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猎人,但久经练习的动作不用想就可以做出来。
另一个没有受伤的猎人应该是被这一只挡住,正在转身找我——我是这么想的——随即而来的失重感和冲击阻断了我的呼吸。
我随着那个死掉的猎人倒下,后背撞在了一块尖石头上。
喘不上气,背痛得好像要爆炸了,我需要自己保持清醒,视野却因为缺氧而急剧缩小。另一个猎人在哪里?我得赶快脱身!
“吼啊啊啊——!”就在身边!高举的拳头已经挥下!
石头爆裂的声音从我脑后传出,声音之大仿佛天地崩裂。如果动作慢一点点,恐怕这地面上就会添加一朵血花。
咆哮的猎人再次举起双手砸下,盲目地挥拳想要砸碎我的脑袋,我反复卷腹躲开,并翻滚着暂时逃离了它的攻击范围。
然而在尝试拉开距离时,我犯了一个错:向着反方向逃离,使自己背对敌人。
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将我拍倒在地,肺再次被瞬间压扁,耳中的轰鸣盖过了喉咙里逸出的嘶叫。
快,爬起来!两眼发黑,顾不得后悔,我脑中只有这个简单的想法。
我手脚并用地想起身,但猎人又一掌拍在我的腰侧,将我掀飞。
毫无准备,落地之后我只滚了一圈,整个右侧身子都在地上擦得生疼,反曲刀也脱手。我这时候才开始咳嗽,急速充进胸中的冷空气刺激着气管让我咳得更加剧烈。
我根本来不及调整呼吸,艰难地保持着模糊的意识,身体上的疼痛几乎要隔断所有的其他的感官。
但这还不是全部,一只巨脚重踏在我的左臂上,里面的一根骨头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了咔嚓折断的声音。
疼——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被它冲刷殆尽。碾压之中骨刺绞在手臂里的剧痛如同干燥荒原的野火一般,烧上肩膀侵入到身体之内,我忍不住哭喊,右手完全用不上力,手无寸铁的攻击对于猎人就像蚊子叮人一般的行为。
“哈,哈,哈哈。”蠢笑着的猎人已经准备好给我最后一击,它缓缓举起手中的石头,动作慢得像定格一般。
我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终结。希望同胞们将来能找到我的尸骨,带我回到大海,我不想做在躯壳里永世受苦的孤魂。
寂静的时间那么慢,风和雪的声音竟有一丝让我想到平静的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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